終於說服了自己,企業不適合我

也解決了長年的矛盾。

從那時候起,我才知道為什麼以往我總是得不到職涯的答案,因為,或許企業就不是我真正該待的地方。

這張圖片是 2020 九月,從 SHIBUYA SKY 上方看到的街景。就像這篇文章一樣,試圖跳脫日常,讓自己從不同角度思考一下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每個人的職涯經驗都是獨特的,我的路徑別人也很難模仿,但探索的痛苦卻有共通之處。在這個大環境再也沒有穩定保證的年代,弄清楚自己的職涯目標,也變成了每個人出社會之後長年的必修課。

來日本之後的這兩年學到了關於自己的很多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體會到我真的不喜歡在企業內工作。

先別誤會,我在日本待過兩間公司,都比在台灣還開心,但遠端工作、生活型態的改變,接觸到同事、朋友、技術社群等等各種的觀點,都讓我更確信自己的目標不會是在企業內步步高昇,可以的話,越早離開傳統框架的企業體系會更好

若提到不喜歡受僱,一般就會想到創業了,可惜我也不喜歡當管理者,重點在於那仍然是傳統框架,只是從受僱者變成雇用者而已。

接下來的段落算是總結了這七八年來自己內心的矛盾、與找到的解答。邏輯上簡單,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檻」,如何說服自己過得去,癥結不一定相同。

如果我的探索過程有幫助到你一點跟自己的對話,歡迎留言討論。


從「媒體 vs. 廣告」外在矛盾到「媒體+廣告」的內在矛盾

「我的工作真的有讓世界變好嗎?」雖然是一個開放式的問題、沒有正確答案,但卻是一個我在廣告相關產業多年,永遠都無法說服自己的矛盾。

媒體 vs. 廣告

我一直都很關注媒體平台,或許是跟自己從小就愛寫部落格、愛發表對議題的看法有關,認為媒體應該有責任盡到傳播正確資訊的義務,第五權絕對是需要重視且受監督的基本權利。

七、八年前,我最早加入的新創公司業務是從數位廣告產業起家,雖然定位在人工智慧服務,也的確利用很多機器學習跟軟體技術在不同領域,但畢竟有很多數據都跟數位廣告有關,因此接觸了不少這方面的眉角。

廣告業鏈是一個行之以久且錯綜複雜的龐大體系,但要說最粗略的分法,無非就是「供給方」(媒體)與「需求方」(廣告主)的媒合,所以又出現了平台媒合方,也就是像我們這樣的公司。

許多關注寫作平台、創作有價議題的前輩,都是來自於媒體的供給方,他們自然是最知道箇中辛酸與金錢道德矛盾的人;而我從中間媒合的角度,雖然並非第一線,也看過不少來自兩方面的各種不合理之處。

雖然覺得整個廣告生態很畸形、無力改變,卻也只能在下班時間寫寫文章批評一下這種商業模式,隔天醒來繼續替資本主義工作、然後領我的薪水。用「一手摸奶、一手念經」比喻是過於誇張了,但卻也能表達幾分我內心的矛盾。

媒體+廣告

接著到了日本,我換到媒體領域的新創。雖然公司營利仍然是靠廣告,但角色轉換成提供內容版位的「供給方」。

之前夾在廣告主與媒體、作為供需雙方中間的平台媒合方,每天煩惱的都是兩邊的外在衝突。因為是外在衝突,雖然工作也不會比較輕鬆,但對於道德責任這種麻煩的思考,卻能夠姑且逃避、置身事外,距離責任決策遠了、心理上難免有點責任分散的鬆懈。

反觀身為媒體方,則是要在廣告收入與自己的品質(閱聽人的權利)之間衝突,這種商業模式更像是一種內在的自我審視。如果要做演算法,時時刻刻都會想:「我這樣對用戶真的是好的嗎?」

當年有一篇《為什麼我的自我介紹要提到「出身自內容農場」?》我一看到就記在這份草稿裡,不過當時還沒有「跟自己對話完畢」,無法有組織性地寫完這篇文章,於是一年多來都沒發出來。

我想說的是,這樣的矛盾並不孤單,不如說放眼望去皆是如此。不管是廣告、媒體、新聞記者、小編,甚至內容創作者,我們都在同一套經濟體系、利用販賣注意力來賺錢,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所以只要有點基本良知,基本上都逃不了這樣的掙扎,我甚至覺得內心沒有掙扎才奇怪。

庸人自擾

但話又說回來,以上這些都不會是一般工程師,或一個小員工會去思考的範圍,我也很清楚這些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職責範疇。

作為一個基層員工,即使公司文化也足夠開放,能讓任何人質疑商業模式跟決策,但管理階層畢竟還是背負著最大的業績壓力;而作為一個打工仔,既然無法提供更好的賺錢方式,我們又有什麼動力去跟自己的薪水做對?

說自己平庸可能顯得有點做作,但在企業管理者的角度來看,「庸人自擾」的確就是指我這種人。

然而我也發現,廣告界只是一個縮影,矛盾並非離開單一產業就不存在。更嚴重的是,就算催眠自己企業做的事情總是能對社會有正向影響,在企業內部也很難找到我晉升的動力與條件。


企業不適合我這種人

從廣告業到媒體業,我一直陷入公司產品對社會的貢獻思考中,比起「做對的事情」,身為一個營利組織,當然更希望的是「把會賺錢的事情做對」。

身為一個軟體工程師,到目前為止跳槽都找得到工作,也都能加薪,我的能力絕對是被需要的。但除了公司產品對外的貢獻之外,我也發現自己的貢獻很難在傳統型態的公司被認可,因此除了追求薪水之外,成就感一直都相對低落。

Alpha 性格 vs. Beta 性格

在絕大多數情況,個性具有主導性、積極爭取能見度與業績的人,通常會獲得企業內體制的青睞;相比之下,即使潛在貢獻更多,但不善於爭功諉過、比起賺錢更想做對的事情的人,就會非常吃虧。

在工程師界有個說法,叫做 Alpha programmer vs. Beta programmer:前者善於快速做出各種產品讓別人來擦屁股;後者則是務實地估計出合理的時程,卻常常因為提案不受採用,而變成替人擦屁股的那一方。

若要評估一個員工的貢獻,無非是做出產品、產生業績對公司的影響,然而只要 KPI 化之後,很容易就會陷入獎勵 Alpha 人格、排斥 Beta 人格的「優化」循環。

雖然有些工程師的確是因為太過堅持己見而無法快速迭代,但即使是足夠彈性的合作型工程師,也很難在這個長年的職場戰爭中取得優勢。即便多數同儕都認為他是個「足夠重要」的工程師,這種人也絕不會飛黃騰達。


技能與理想公司型態的矛盾

我一直都認為自己不是傳統企業員工的模範,與其說不想往上爬、不如說不想培養往上爬的能力,那個典範跟我個人的哲學相差太大了。

我排斥的是機械式量化的衡量,這在任何企業都非常難以避免,即使是最人性化最有創意的公司都離不開這種框架。

反之,我欣賞人性的模糊、 喜歡仰賴默契的合作,而不是憑著數字去評價一個人;我喜歡保留餘地,讓自己有開放空間去思考,而不是追逐目標、目標再目標。

以上這些都跟我的專長(資料科學/工程)恰恰相反,這也是過去幾年一直很煎熬的部份:我擁有比較容易賺錢的理工背景,卻發現自己其實對人文、社會,以及開放性的答案有興趣

我越是從這個體制內尋找答案,就越得不到答案,後來有一次的經驗,算是最後一次幫我下了結論。

意外的解惑

去年有一次在因緣際會諮詢了業界內頗有成就、也幫助過不少年輕人的前輩。我告訴他,我對自己的職涯很不確定,想聽聽他的建議。他的回答非常好,給了我蠻明確的「成功」方向;託這個建議的福,反而一棒打醒我:這果然不是我心目中想走的職涯之路

從那時候起,我才知道為什麼以往我總是得不到職涯的答案,因為,或許企業就不是我真正該待的地方。

就像整個社會都在奉行科舉考試,我問了許多高官與狀元,最後發現自己真正的志向卻是擺地攤、經營小吃店一樣,繞了一大圈才發現雖然我會念書,但我不想當官。


僅僅是看見了隧道終點的一道光

標題寫終點,是因為我看到了它終究會結束,或許還會比我想的早很多結束,但並非已經決定要離開職場。

我還必須跟傳統的企業僱傭關係相處好幾年,但也相信未來的社會一定會更鼓勵開放與分享、對以文字寫作為主的我更有利,也會從以廣告收入為主的商業模式,逐漸轉變成能激勵投入社群自治的工作者,讓收入不只侷限在拍影片、賣流量的死循環,而是更有機、更互惠的合作關係。

有趣的是,雖然我還是一樣認真工作,也不會馬上就計畫短期內要離職,但對於自己的「中年危機」就稍微不那麼在意了。因為或許是因為在把自己的「企業升遷之路」打了一個大叉叉之後,放棄了強迫自己符合多數人的價值觀的想法,認識到那不是我要追求的東西,反而放了自己一馬,這也是一種正向的「我就爛」心態吧。

當然,看到了一道光並不代表就能來得及在中年危機前走到隧道出口,脫離傳統職場還有很多的挑戰需要克服,如果不繼續探索,一切還是得打回原形。這篇只寫到此,有機會再分享我對於未來工作型態的期望,以及我看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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