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與死亡

定義目標的契機

因為尾道系列的文章,因緣際會跟斑馬通信的作者劉揚銘聊了一下(尾道對他有特別的意義),發現我們對於「找自己目標」的重視程度都很高,高到願意犧牲一些普世價值追求的東西,去思考這個天大的煩惱。

他是這樣說的:

我想,關於「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承擔風險」這件事,許多人撐不過那個(沒人給目標的)焦慮期,也沒有真的荒廢過(荒廢一開始真的很爽,每天到海邊曬太陽,但一個月之後也很膩了,真的,我膩過),所以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又對別人(公司或老闆)給的目標不滿意,總之怎樣都不開心。

可怕的是,人生啊,要是沒有給自己目標,很容易就會為了別人的目標而努力(因為這樣很輕鬆,不用自己想要什麼),就像地心引力那樣,往天上投球,它又會掉回地上,

除非真的有足夠的自發動力,發射火箭突破第一宇宙速度,脫離地心引力,否則「回去上班」永遠是最容易的選擇(更何況,上班賺得比較多呢,不能說是個壞選擇喔)。

我覺得「地心引力」這個譬喻真是神妙,特別是火箭突破第一宇宙速度這件事情,又比單純的靜摩擦力更生動。

「尋找人生目標」是我這兩年來感觸最深的事情,所以有時候會想,自己有沒有辦法說服別人早點開始尋找目標?

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繼續在隨筆裡面寫自己的想法就好,不需要強求說服別人該怎麼過他的人生(因為也做不到)。

我問他,究竟是什麼原因決定一個人能不能理解我們這種「找目標」的想法,甚至進一步被說服而開始思考。他說「可能是內心一直抱持著疑問的人,(才)會聽得懂」。

我想也是,因為這樣的人已經在找尋答案的路上了。

250322,首都高下,三軒茶屋附近

通常我們是靠年齡與經驗,讓健康因素,或者生離死別來觸發這些懷疑、讓我們停下來思考。但如果還沒發生,光靠道理很難說服人。

書籍、戲劇等創作有各式各樣的好故事,但就算是再生動的故事,終究不是自己的經歷,除非結合自身的經歷,否則無法輕易變成自己的核心價值。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的人生價值觀轉折點都是發生在遭遇重大變故之後吧。

五十不惑?

這兩週一直在想人生目標的問題,腦中就浮現以前讀過孔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故事。

但這應該並不是當時的常態、更不是寫給後代作為目標,只是孔子本人的時間線。

孔子的出身並不富裕,「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使得他比一般人有更多體悟。如果五十能不惑,或許已經不差,而像孔子四十而不惑,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先進國家必須要經歷教育體系,而台灣又相對重視文憑,沒事先念個大學甚至研究所,導致「跟從別人指示」的時期特別漫長。我唸完研究所再當完兵、踏入職場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後半,三十歲雖然有工作,但談不上成家立業,根本不可能「三十而立」。

即使進入了職場,也是高度精細分工的環境。不論是企業刻意設定好的升遷目標,以及網路注意力充斥著大量的物質比較,都使得多數人在四十歲還(以為)必須為金錢與事業努力,被「還要更多」的想法捆綁。

不負責任地猜測,亞洲先進國家平均達到「不惑」的年紀或許超過五十。所以雖然壽命延長了,剩下能夠追求自己人生目標的時間也未必比孔子的時代多。

反過來說,「三十不惑」雖然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必須很早就經過社會歷練,譬如高中畢業就進入社會、看過人生百態,而且還要傾聽自己內心聲音,尚未成為一個失去靈魂的齒輪。

總之,要「不惑」真的好難吶,或許五十歲才不惑,也不是一件壞事?

250322,街道旁,三軒茶屋附近

對於「人生結束」的想法

另一件跟人生目標相呼應的事情,就是死亡。

最近親人離開,因為複雜的原因,我無法感受到難過的情緒,但仍然很沈重,也很感慨,讓我想了很久。

我突然覺得生與死是同一件事情,生命就是從活著走向死亡的過程。

一部分的我們之所以把「死亡」當作一個斷點、一個儀式、一個結束,或許是因為當事人對於沒有好好「活著」的懊悔,以及留下來的人對於沒有好好「活著」的恐懼,才會在死前想要去圓夢,想要有一個善終、一個和解、一個完美的句點。

而這次讓我理解到,死亡不像劇情裡演的那樣,有什麼大和解、如釋重負或了卻心願的劇情。

沒有好好地活著,就不能期望有一個好的結束,所以不應該等到時間差不多到了,才去想還有什麼沒完成。

死亡是一個隱藏的進度條,每天都在確實的進行,絕大多數人的死亡對這個世界、對別人來說,就像是灰塵落入湖水之中,揚起的漣漪比風吹造成的震動還要微弱。

如果我不每天痛苦地想自己的目標與意義,那我已經可以預見,到了死亡來臨的那一天,什麼都不會發生,等待著自己的將會只有虛無。

趁自己還健康、有時間的時候,好好地累積每一天想做的事情。可以是換工作、造訪新的地方、開始新計劃、規律作息。

「做些會讓自己快樂的決定,即使它有風險、會讓自己不那麼舒適。」我這樣鞭策自己,但真的好難,我又問自己,為什麼?

有句話是「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過」,但這種說法反而會讓我覺得有一個遠大的目標,很難開始實踐。

這一整段可能會讓人感到很沈重,但如果不要把死亡想成是一個斷點,而是每天確實前進一點的過程,那生活是否也是一樣,每天得做一點想做的事?

這樣最後一天的時候,把每一天做的小事情都加總起來,是否就能讓自己能稍微更接受死亡一點?

想到這裡,好像也不全是負面情緒。

推歌

《ツキアカリのミチシルベ • Stereopony》

我想到這首歌,第一句就是「沒有答案的每一天」。

研究所的時候跟實驗室同學聊到《黑之契約者》,他說這首歌很療癒,我當時不懂,覺得這明明是很難過的歌,但現在覺得「啊,我們說的大概就是同一回事吧」。